“北大满哥”与奥迪和解 维护知识产权到底是什么？

5月25日，笔者看到了北大满哥自述与奥迪方面和解的视频，北大满哥表示，不再追究奥迪方面侵权责任，且不收取费用，大度理性结案。沸沸扬扬的奥迪广告抄袭北大满哥案双方民事和解是他们的权利，无可厚非。但是本案中涉及的“抄袭”和“伪文”问题，不应该因为双方的和解而不了了之。作为公众，我们也想知道，此事件中，我们共同关注维护的知识产权到底是什么？

2022年5月21日，奥迪公司推出了刘德华先生代言的《人生小满》广告，引起全网广泛关注。据不完全统计，该视频在微信视频号的点赞、转发超10万，在奥迪官微播放超455万、点赞超1万，在刘德华抖音更是点赞超500万。5月21日晚间，拥有360万粉丝的抖音博主“北大满哥”发布视频称，奥迪与刘德华合作的新广告片《人生小满》涉嫌抄袭他的视频文案。“北大满哥”在视频中表示，自己的原创诗句和文案分别发表于2018年中秋、2020年5月和2021年，远远早于奥迪新广告片的发布时间，并贴出逐句对比视频。此视频一出，社会哗然。

目前奥迪公司已经进行了道歉，而广告代理商M&CSaatchi公司及相关员工都处于风口浪尖上。就本事件，刘德华先生也表示了歉意，并表示对原创是百分百的尊重。我们很高兴地看到，中国广告协会也及时公开表态，强调要尊重创意，提高保护知识产权意识，并对这种不尊重创意，不注重知识产权保护的行为表示谴责和反对。中广协的表态指出创新是引领发展的第一动力，保护知识产权就是保护创新，好的创意是智慧的结晶，是辛苦积淀的结果。并希望广告行业还要加强自律，把这种尊重劳动，尊重创意的思想融入行业的每一个链条。

本次热点中也有一些不同的声音，比如关于北大满哥的著作权和他的文案内容是否是他原创等问题，有观点更是认为这是抄袭接着抄袭的“无限套娃事件”。本文从广告行业行规、《著作权法》规定、文化文风、消费者权益保护的角度出发，结合对创意和知识产权的保护来进行分析。

一、奥迪广告抄袭创意是明显地侵犯知识产权的行为。对于奥迪广告的抄袭行为，任何有正义感的人都不应为其开脱。同时，从视频等证据看，抄袭的证据是铁证如山，不管奥迪广告抄袭的几手创意。对于创意是否能被列入《著作权法》保护范围，目前不能定论。笔者完全支持中国广告协会的表态，在广告行业，创意原创毫无疑问应是业内公认的知识产权保护的一部分，保护广告创意也是从业者的基本道德，即使法律上没有明确规定，能因此逃脱法律上制裁，在商业道德上讲也绝对是失德行为。

二、北大满哥的文案中多数文字没有“独创性”，对照《著作权法》的规定，他只有部分文案有相应的著作权。具体分析如下：北大满哥的文字分三部分：第一部分是对小满在二十四节气中的地位、特殊性和渊源的表述；第二部分是关于人在追究完美的路上，但是不可能十全十美的人生感悟；第三部分是引了一句曾国藩说过的话，带出他自己创作的诗，得出“小满终归胜万全”的结论。从北大满哥对小满的感悟的述事结构上，三段论没有什么新意，属于高中生的正常思维不意外，不具有什么独创性，这样的文章结构，在论述二十四节气的文章当中，不算什么标新立异。如果一定要算有著作权，只能按照汇编权的思路深化一下而已。

对于北大满哥文案的具体内容，三部分中绝大部分不属于《著作权法》中的作品，《著作权法》第三条规定“本法所称的作品，是指文学、艺术和科学领域内具有独创性并能以一定形式表现的智力成果”。而细分析北大满哥的文案，第一部分，有网友发现2017年微博网友@yoli尤琳也曾经有对小满的描述，北大满哥的文案与尤琳的整体文字大同小异，精华部分完全一致。还有网友称，在尤琳之前也有相近的描述，笔者不再去考据了。但第一部分可以做实，北大满哥不具有独创性。

对于北大满哥的文案的第二部分人生感悟，北大满哥那几句口语化明显的人生感悟，缺乏提炼，也可以理解为就是百姓的日常熟语，类似的话各位读者想一想，自己的长辈亲朋不知道有谁肯定说过，这样的文字表述如果属于有知识产权被《著作权法》列为被保护的作品，国人怕是不敢说话了。虽然有人可能强调不要用于商业用途是可以用的，但是在互联网数字经济时代，微信视频等等，哪一个人敢保证所做所说和商业用途不产生关联。同北大满哥的文案相比“人无完人，金无足赤”“不求事事如意，但求无愧我心”等都是精品。

北大满哥的第三部分是其文案的独特性的体现，他第一句引用了曾国藩《致沅弟·花未全开月未圆》中的“花未全开月未圆”（再早应出自北宋蔡襄的《十三日吉祥探花》，最早的出处笔者不详，据说是一句禅语），全诗内容为“花未全开月未圆，半山微醉尽余欢。何须多虑盈亏事，终归小满胜万全。”此诗北大满哥网上发表于2018年，他有截图为证，这一点笔者不质疑。对于北大满哥将”花未全开月未圆“引入自己的诗中，笔者也不否认，化诗入文是中国诗词的正常创作手法，笔者查到2010年，在北大满哥发表作品前八年，就有豆瓣的博主毛绒球用过“花未全开月未圆，半山微醉尽余欢”（各位读者可以输入“毛绒球花未全开月未圆”进行检索）。但是因为孤证，笔者也不较真吹毛求疵、求全责备。至少全诗精华“何须多虑盈亏事，终归小满胜万全。”仍是北大满哥的独特原创，我们毫无疑问要保护原创。对于作品，短不是原罪，可能恰恰是佳句。同是广告，林语堂的“饭后一支烟，赛过活神仙”，曹霑的“人头马一开，好事自然来”，都是只有十个字，比北大满哥的十四个字还少，也不影响脍炙人口。

三、从文化传统和文风讲，北大满哥在传播自己作品过程中，用作伪文之法，属于文风不正。北大满哥在2022年的视频中，从含蓄的引曾国藩的一句话，就引出了自己创作的全诗内容为“花未全开月未圆，半山微醉尽余欢。何须多虑盈亏事，终归小满胜万全。”这一句话的外界不清导致的后果就是，随着传播者的不求甚解，曾国藩的《无题》就开始在网上传播。可以在百度、喜马拉雅上找到北大满哥附体的曾国藩。也是，如果北大满哥不借助网络名人曾国藩，引北宋蔡襄也不好传播。而对于“曾国藩”新作的传播，北大满哥也是乐见其成，不知道他是否向自己的粉丝们做过更正，如果有，笔者在这里也是提前有限的道歉，之所以有限的道歉，是前天提到的几个大平台，北大满哥版曾国藩《无题》未见有更正，直到今年奥迪广告案后，还有人认为北大满哥也是引的曾国藩诗，足见其影响之深之广。

对文人不以真名写文章不鲜见，但是按规矩是用笔名、用“轶名”，不署名，如果是为人捉刀代笔，收了人家润笔费，一辈子就不再提是自己写的，各有各的规矩，这叫文德文风。近些年，互联网上有些杜撰之风，做伪诗伪文，署他人之名，借他人之光，然后再翻盘让文章认祖归宗。如热传的仓央嘉措写的“见与不见，我就在那里”，又出来一个版本说原来真作者是某地一文学女青年，反正仓央嘉措也不能回来和她争一个是非短长。还有网传光绪帝在京师大学堂开学典礼上的讲话，“朕从识字开始，老师就在教授朕为君之道。朕亲政之后，也在不断学习治国之道。世间的道或许有所不同，但朕一直在想，对于我们这样一个国家，什么才是真正的大道，什么才是让国家振兴之道！”实际上都纯属杜撰，京师大学堂开学典礼的时候，戊戌变法失败的光绪帝被老佛爷囚禁在瀛台思过呢。希望不久后，民间不要突然发现了光绪讲话的执笔人。化诗入文听之任之变成伪文伪诗，乐享其成，浪得虚名此为“文风不正”。作伪文不仅仅是文风问题，可能还违法，按照《著作权法》第五十三的规定，制作、出售假冒他人署名的作品的，其侵权行为同时损害公共利益的，由主管著作权的部门予以责令停止侵权行为、警告等处罚。所以有消费者说，要掀起一场互联网领域的考古风，我们如果要搞，建议叫“反伪文”民间专项治理活动。

四、奥迪广告案与消费者权益保护有关系，但是截止目前奥迪广告没有给消费者带来可以确定的损失，倒是给抗疫中的消费者带来了一些快乐。看着一家跨国企业被一个互联网文案带到侵权的沟里，层层审核均没有发现问题所在，是一件很有喜感的事情。有知名的媒体人说，奥迪的团队中有人上百度查查也不至于犯如此的常识错误呀。这位媒体人错了，因为上百度查出来，《无题》诗的作者是曾国藩，而北大满哥的视频，不进行专业的语音转文字、切片、截帧的处理，一般检索是查不出文案内容的。看来以后对广告的方案，也得委托知网进行查重了。奥迪广告案“像素级”的抄袭抄的那么一丝不苟、无所顾忌，都不像是恶意的抄了，真不排除是一个文案准备被PK的“飞机稿”，鬼使神差的层层审批后无修改通过，最后给天王巨星代言人使用。这种概率，相当于打麻将中的天和了。对于有经验的洗白党，把北大满哥的文案改改文字，再把那首《无题》改改，比如改为“花未全开月未圆，静观世事心自安。不奢万全喜小满，浮生偷得半日闲。”当然了，现在笔者胡诌的这几句不如北大满哥，不过如先有曾国藩附体，后有刘天王加持，我相信，也能红。毕竟现在能分析得出不符合古诗平仄对仗的也没有几个人了，越接地气可能越受欢迎。比如光绪帝在京师大学堂开学典礼的讲话，就是因为大家看懂了才被广为转发。

本案中对于侵犯知识产权的广告是否可以进行处罚，不知道有关部门是否搬出《广告法》第九条中“（七）妨碍社会公共秩序或者违背社会良好风尚”在对应第五十七条进行处罚了，但笔者认为现在的情节严重程度尚不够处罚条件。对于《著作权法》问题，奥迪方面应还在民事责任的范围内。对于刘天王是否有责任，不说刘天王一贯人设颇好，这次又及时表态道歉，就是这次是凡人不理的托塔李天王，也没有法律责任。当然，刘天王对自己的代理人和团队以后提出点核稿要求，那是内部管理问题了。

本案中，奥迪广告抄的是那么纯粹、那么经典，那么不容否认，所以奥迪方同北大满哥民事和解是上策。对于如果奥迪如何接受行政监督管理，只要及时做好整改解释，消除影响，也可以依照《广告法》和《行政处罚法》第三十二条、第三十三条，从轻、减轻或者不予处罚。对于消费者而言，没有实质性损害，道歉等于已经是企业的一个态度问题了。对于奥迪广告案中的责任人们应是铭记这次“抄袭”教训了。对于社会各界则是要树立甄别意识，防范意识。互联网很复杂，比我们想象的可能更复杂，引用网上的文章要核实，对商业使用更要审核文章真伪及著作权所有。在一手“反抄袭”，一手“反伪文”的同时，也友情提示北大满哥，以后化诗入文，不要主动让人误读，万一被人误读时，咱有点情怀，给大家提个醒，有点“我不杀伯仁，伯仁却因我而死”的自我道德要求。